【岁罗】黑海述异

鲛人梗。因为懒所以写的过于简单。总之意会就行(然而还是厚着脸皮发出来了。。 






——《黑海述异》中有载,东海有鲛人一族,水居如鱼,泣泪成珠。远望如中秋眺月,近观如凝脂润玉。

——《黑海述异》中又载,南帝元年,渔于东海得一鲛人珠,内有血痕,售之千金。渔人闻之,争相猎鲛。三日,东海海溢,流杀逾万人。此后鲛绝。




蓝。

满眼都是蓝,一望无际的蓝。如同未经雕琢的整块宝石。唯有宝石中心,还残留一丝细小明亮的裂痕。

星屑从裂痕中淌下,落入深海,变成凝固的眼泪。

 

这是第几年了?

还是第几百年,几千年?

 

昏暗的海底,坐着一个孩子。

是一个即使千万年过去,也永远不会改变容貌的孩子。

他坐在一地珍珠中央,成千上百颗洁白莹润的珍珠为他堆起一座王座,远看却更像是坟墓。银色的深海小鱼在珍珠的缝隙中穿行,最底下的珠贝上已经长出了珊瑚。而他还在哭泣。

一千年过去了,他还是会时不时哭泣,更多大大小小的珍珠从他的眼中落下,滚落他的手肘,将他淹没在白色的珍珠坟墓中。

 

 

一切不俗于世的美,总是悲剧的开端。

 

那一夜明月沉入大海,洗尽清光,幻进侧卧王榻的鲛女梦中。于是有了天罗子。

鲛人一族最小的皇子在另一个明月夜出生,泣下的第一颗珍珠

——却是殷红的血色。

 

族中先知在古老的石碑上读出小皇子的命运。十九年后,战火由东方燃起,吞噬海洋与鲛族。小皇子泣下的赤珠中,是全族老幼的血。

从此小皇子被视为不祥。

他双目清澈,如明镜皎月。他所到之处,人们窃窃私语。那就是泣下血珠的皇子。在他诞生时便伴随血光。他是灾星,是祸引,是一切分离、悲伤与绝望的起源。是翻覆海底之国的魔魇。

 

天罗子九岁时,他的母亲不堪流言,将他秘密送离海底。皇女用自己的鲜血,为她血脉相系的幼子刻下封印——从此无法哭泣,眼干泪涸,直至死亡。天罗子随着海流漂上孤岛,从此销声匿迹。

 

十年如弹指。

 

天罗子的长兄在这一天继位,代替病弱的父亲。成千上万颗洁白的珍珠从王座下一直铺到殿前。明光闪烁,如同皎月,如同美玉。天罗子的长兄举起象征权力的长矛,群臣敬贺,觥筹尽有,宾客相欢,长夜无尽。天罗子的母亲坐在他长兄身后微笑,似乎是完全忘记了她的孩子。

 

此时,宫门开了。

曾经消失的小皇子奔进宫殿。他的怀中,还有一个人。

 

那是一个人类,来自异邦的相貌,棕发碧眼。

天罗子请求他的兄长帮他救一个人。他说这是自他九岁那年起,独立抚养他长大的人类。他说,在他落入渔民的陷阱时,人类潜入海底,将他从纠缠的渔网中解救出来。那渔网用十八股丝线织成,他用手撕开鱼网,拉起天罗子。

 

我不需要呼吸,但他是人类。天罗子的腮剧烈地起伏颤抖,低声哀求。他不应该一直沉在海底,我摸不到他的脉搏。

天罗子说,母亲,帮帮我。

 

他母亲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。天罗子已经化出了鱼尾,青蓝色的鳞片依稀有划伤的白痕。他怀中的人双手鲜血淋漓,身躯早已冰凉。

预言碑上出现了他的名字。左先知的声音如石碑一般古老风蚀。

他的姓名是主灾劫的命星。右先知说。

 

但我是皇子,天罗子惊惶地喊叫,你们需要帮我。

他摆动鱼尾。稍小的珍珠被漩涡卷起,浮上他们头顶。像鲛人一族不常见到的星光。

星光随水波荡漾,一下就破碎了。

 

求你们,帮帮我。天罗子说。我虽然被放逐,但我仍旧是皇子。母亲,兄长,你们应该认得我,你们还记得我。我有皇室血脉,你认得我的脸。

我没有无法哭泣的孩子。天罗子的母亲说。

我记得,你是灾星。天罗子的兄长说。

即使是你们厌恶的人类,也能对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。天罗子握住怀中人垂下的双手。为什么你们不能救他。皇族的眼泪可以使人类死而复生。我只要一滴泪就可以了。

 

既然这样,你自己救他就好了。他的兄长大笑着。他救的人是你,该还债的也是你啊。

天罗子睁大双眼。如明月一般清澈的双眼攀上血丝。他努力挤皱眉头,但他依旧双眼干涸。

 

湛蓝的海波映上虹膜,被汹涌灼热的火焰吞没。少年的愤怒像灼烧海洋的烈日。他转身朝殿外离去。他眼尖的母亲看见,他怀抱中的人类曲起了手臂,环过天罗子的脖颈。

 

她知道人类的生命短暂脆弱,生死之间本该有无法跨越的局限。即使是不惜一切的爱也无法填满横亘的鸿沟。

她知道世上从来没有奇迹,即使她相信无根的预言,但神并不会因为悲伤降临。

但她的确看见,那个本该早已死去的男人,在预言中将要成为灾星的少年怀抱中,死而复生。

 

天罗子!她惊声叫喊。

天罗子!你做了什么!

 

天罗子转过身。他的眼中殷红一片。腥涩的血味从他的双眼蔓延,碧波中掺进阴晦的暗红。

既然没有泪,用血代替也未尝不可。锋利的鳞片刺瞎他的双眼。血缘的禁锢随着清澈的双瞳一起破碎。

他的目光中没有恨意。只有一片碎裂的,令人心口刺痛的红。

 

但他们很快见到了另一种红。

 

天光昏暗,星空被掩盖。惊惶的叫声从远方传来。随着水流,漂来了折断的珊瑚枝。碧色波光背后,一片巨大的阴影渐渐笼罩海域。粗野的叫喊传入鲛人们耳中。

珍珠,好多珍珠!

 

快逃!

前来报信的鲛人士兵与转身离开的小皇子擦肩而过。一支长矛如战旗刺穿他的长尾,将他钉在沙地上。

 

看啊,他就是灾星。左先知的声音比天罗子眼中的红更加尖锐。

看啊,他带来了人类,他带来了灾难。

看啊,他的眼泪是不祥的珍珠。

先知吟唱起古老的巫歌。千年前鲛人猎手的语言如喑哑的笛声,传入极深的海渊。

红色的浪翻滚覆盖洁白的珍珠,锋利的丝网如雨点一样洒下。

 

天罗子怀里的人睁开眼。惊惶地看着自己的同类将凶器刺向他与天罗子。一个族群的欲望使另一个族群毁灭,但他无能为力。

血从天罗子的眼眶里流下,在他手中凝成圆润的红色珠宝。像一颗血红的心。

 

天罗子跌跌撞撞,被他一把拉进珊瑚丛中,躲开从天而降的巨网与长矛。

师父,告诉我,这是什么气味?天罗子恐惧地询问。这不是我的血。

人类袭击了你的族群。他回答。

我是皇族,但我已经不能战斗了。天罗子啜泣着。我是诅咒,我只能带来死亡,却无法拯救。他的腮额愤怒地张合。

 

但天罗子,你永远可以依赖说太岁。

他是你的盾,在必要的时候,也会成为你的剑。

 

鲛人的鳞片如薄刃一般锋利,划过人类咽喉就像切碎海草一样轻易。鲜血在水中无声地扩散,温度冰凉,毫无实感。

这是人类!有人惊呼。人类在杀害人类!

但是有什么区别?在海底他们的血一样没有温度,他们的尖叫一样无法传进自己的耳中,他们一样能够为了欲望,伤害自己的同类。

 

海渊深处有什么开始翻腾,循着王族的鲜血降临战场。

然而在海面漂浮的渔船眼中,这只不过是一个稍高一些的海浪。

 

 

 

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微笑诞生,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泪水灭亡。珍珠堆砌的纯白王座下,埋着一具骸骨。成千上万人死于海中,但这里只有一个人。

珍珠王座上的人还在哭泣。天光几乎无法照亮他的轮廓。

黑色的长发散落沙地。青蓝色的鱼尾随着水波轻轻地拂动,残损的鳞片早已恢复如初。所有的血都被时间洗净,只剩下纯白的泪滴。

 


评论 ( 1 )
热度 ( 13 )

© _枝上柳綿吹又少 | Powered by LOFTER